[苹果新片《女儿》：是贺岁短片的优秀模板还是及格线？]

原标题：苹果新片《女儿》：是贺岁短片的优秀模板还是及格线？

「团圆令人感动，但掩盖矛盾的团圆只会让更多人流泪。」

小的时候，年味儿是从家里阳台上逐渐出现腊肉香肠开始的。

现如今，互联网的年味儿是伴随着各大品牌拍摄的贺岁短片开始的。

▲ 2020苹果贺岁短片《女儿》

无论是18年，苹果推出第一部使用iphone拍摄的贺岁短片《三分钟》，还是去年《啥是佩奇》刷屏朋友圈，把贺岁短片们称之为年轻一代的互联网年前大餐似乎并不为过。

无论是北京三里屯的Fiona，还是上海陆家嘴的Jessica，当我们从拥挤的城市交通中抽身回到家，打开手机点开贺岁短片们时，那份久违的亲情和团聚，总能在一瞬间触动我们心里的某一个地方。

正是抓住中国人骨子里对于家的渴望，因此每一年的贺岁短片总是在用“团圆”建构每一年的互联网新年大餐。

▲ 2019贺岁短片《啥是佩奇》

但不巧的是，今年这一招似乎有些不奏效了。

当苹果大胆采用美国导演拍摄2020贺岁短片《女儿》时，收获的反馈却两极分化——有的网友认为这依然是令人动容的7分钟，但也有人觉得：杂糅了生硬女权与蹩脚的中国式大团圆，这个故事只值差评。

▲ 苹果贺岁短片《女儿》豆瓣评论

诚然，每一部作品都拥有喜爱它的人，和批评它的人。但是抛开和《一桶水》、《啥是佩奇》一样对于乡村细节的批评之外，今年的《女儿》开始出现对于亲情呈现方式的批评。

这或许不能归结于年轻人不再重视亲情了，但需要思考的是：可以消磨千难万险的中国式大团圆，真的也适合用来磨灭那些深层的家庭矛盾吗？

如果要总结贺岁短片的共同特征，那么“催泪”一定是首当其冲。随着人口流动的加大，春节成为了很多漂泊异地的年轻人与父母为数不多的相聚机会，因此每当贺岁短片中的主角克服万难与家人相见时，孤身在外的我们总会被打动。

你说这是出于天性也好，出于文化也罢，总之在中国人的情感要素里，亲情的重量要远远高于西方人。

而贺岁短片也是恰恰抓住了这一点，无论是爷爷费劲千辛万苦去找佩奇，还是父母拿着铁锹为儿子一家铲平路上的雪，当我们看到亲人为了和我们团聚而忙碌的时候，鼻子都会有些发酸。

但有趣的是，从《三分钟》里乘务员母亲时间上的困难，到《啥是佩奇》里爷爷不知道动画片人物的困难，本质上都是客观层面的不可抗力，而像《女儿》这样涉及到母亲与女儿之间人生观的冲突，以往的贺岁短片们总是对它们三缄其口。

▲ 2018苹果贺岁短片《三分钟》

客观的难题总是显得尤为悲壮，却又容易解决。贺岁片们也正是通过设定客观难题，来凸显团圆的力量，因为在团圆的召唤之下，人们可以克服千难万险。

因此，团圆的意义在贺岁短片中总是无比崇高，它可以让我们克服一切现实的困难，放弃一切物质的价值，而这也与我们把团圆当做最珍贵事物的观念不谋而合。

因此，可以说每一年的贺岁短片其实都是命题作文，每一个导演都在用不用的故事、不同的剧情，去讲述相同的团圆主题，这是每一个中国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当然这个命题作文是有着巨大的社会意义与商业价值的。大量在外工作一年的人们，心中积攒了浓浓的思乡之情，而此时一个短、平、快式的影视引线，就能够瞬间引爆这些情绪，它在逐渐变得同质、快速的社会，唤起了中国人最温暖的记忆。

同时，如此强大的共情话题，也是每一个品牌都可遇而不可求的。你很难再想出除了归乡以外，14亿中国人还拥有怎样的共同记忆与共同情感。此时用一个“大团圆”的短视频，就能够巧妙地在消费者心中，将品牌与温情、回忆等词语联系起来，而历经艰辛的“归乡之路”，也让这份品牌形象多了一丝珍贵。

这样具有公益与商业共同价值的年末大礼原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达成目的，但是，如果衬托团圆的困难不仅仅是路太远、票难买，而是更深层次的矛盾时，“团圆”就仿佛成为了一块补丁——用来掩盖种种观念上的矛盾与不悦。

如此的影像塑造，只会让许多深受困扰的年轻人，感受被迫妥协的痛苦。

《女儿》中，周迅饰演的角色因为母亲对于她独立带着孩子、不依赖男性的做法不认同，而她也最终拒绝与母亲相见。

我们能感受到当一个女性在遭遇婚变之后，母亲的不理解对她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但没想到的是，在母亲并没有道歉、反思的情况之下，只用一顿饺子，就化解了曾经看似不可弥合的矛盾。

或许在老一辈人眼里，团圆、相聚比什么都重要，可对于自我意识觉醒的年轻人来说，如果为了“中国式团圆”而要牺牲自己的价值观与生活方式，那么他们宁可不要这一份团圆。

这也是为什么《女儿》一出，豆瓣评论呈现两极化的原因，因为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真正家庭的和谐从来都不是子女单方面的谅解可以达成的，真正的团圆也从来不是中国式团圆呈现出的表面和谐，而是互相包容达成的感同身受。

▲ 《女儿》豆瓣评分好评、差评比例接近

豆瓣中有一条短评是这么写的：“我是讨厌这种亲情故事，父母对孩子的伤害，从来不道歉，靠着一碗面一碗饺子，就觉得自己已经如此纡尊降贵了，你作为孩子不原谅他们是给脸不要脸，陌生人踩我一脚还要说声抱歉呢，为什么原生家庭的伤害就要这样稀里糊涂的为着一碗饺子就和解了？”

▲ 苹果贺岁短片《女儿》豆瓣评论

的确，对于中国人来说，解决与父母的冲突远比解决陌生人际关系来的困难和棘手，因为拥有很多声音在背后告诉你：作为子女，你不该和父母置气，要体谅父母，一家人和和气气最重要。

这种具有所谓“和气之美”的“中国式团圆”，并不是伴随着贺岁短片而来的，它早早就植入了中国观众的审美情趣当中。

刘景亮与谭静波在《中和之美与大团圆》一文中提到：戏曲观众甚至能够接受妥协、调和性的大团圆结局 ，也就是说，为了追求大团圆 ，观众有时候可以放弃是非标准，放弃惩恶的要求。

当我们无限追崇“和”这样一种精神的时候，往往意味着妥协和原谅，但在权力结构失衡的中国家庭里，这样的退一步通常都是子女做出的。

▲ 《女儿》中母女最终的决裂

这就是为什么每当我们看到影视剧中，子女轻易原谅曾经伤害过自己的父母时，总会感到无奈。

正如同被人诟病的《都挺好》结局一样，当那个被我们恨得牙痒痒的苏大强变成了老年痴呆的时候，似乎一瞬间我们和明玉就都原谅他了。

但感动之余却也有一丝疑惑：倘若他真的那么爱明玉，为什么在清醒的时候连一句道歉都没有。

▲ 《都挺好》大结局：明玉与父亲的和解

中国式团圆的结局，永远经不起细致的推敲，它就像腻子，只能掩盖表面的裂缝。

被腻子粉饰过的干裂墙面，的确拥有中和的美感，但谁又看到了一个勇敢而独立的女性，最终的湮灭呢？

有人会说，周迅饰演的女儿是受到自己女儿的感动，认为自己没有考虑母亲的感受，才心甘情愿改变自己的想法的；也有人会说，片子没有拍母亲的妥协，不代表她没有。

但知著君想说的是：倘若最高价值的观念和解没有被展现出来，当初的矛盾与冲突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是为了再一次展现，团圆比天高吗？

▲《女儿》里母女的人生观迥然不同

或许，明年如果贺岁短片们继续走“中国式团圆”，依然会有很多人感动落泪。但从今年的趋势来看，这个人数会越来越小。

如何用“真正的团圆”解答当下家庭关系的矛盾，成为了未来贺岁短片们需要思考的问题。

其实今年《女儿》能够直面新旧婚姻观，就已经在贺岁短片的立意上往前走了一步，只是最终强行大团圆不免有些狗尾续貂。

导演们与其继续停留在爸爸扫雪，妈妈做饭这样“安全”的剧情上，不如用一个真正和解的故事，给予那些眷恋亲情，却又充满了“归乡恐惧”的年轻人们以力量。

现如今，许多人被称为“恐归族”的年轻人，在春节前夕不愿意回到原生家庭里，因为在那里，自己不被理解、不被包容。自己花了一年时间建立起来的精神支柱，在不可被说服也不愿意被说服的父母面前，被冲击的粉碎。

你可以说是父母的执拗导致了这个结果，但像《女儿》这样的贺岁短片们也不无责任。在永远传达中国式团圆、无条件和解的影像包围下，恐归族们只能深深感到新一年的无力感，因为压垮他们的，恰恰就是告诉他们学会放下的中国式团圆。

▲ 恐归族

这才是困扰着无数年轻人心头的亲情痛苦——爱着父母，却总是不被父母理解。

“团圆”的五指山，让他们感到孤立无援。

因此，知著君衷心的希望，2021年的贺岁短片们再谈团圆时，不再仅仅讨论身体的相聚，心灵的相拥也能够被关注和肯定。

[1]刘景亮：中和之美与大团圆

[2]豆瓣用户评论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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